风行一叶知心创旗岭上野茶香

一片神奇的树叶,本性素朴,空净澄明,与之相遇,便是心的碰撞与对话。

不是走近大山深处,不是来到草木跟前,很难发现在这人迹罕至的丛林叠嶂里,竟深藏着密集的茶树——那尖尖细细、嫩嫩黄黄的芽叶在阳光下摇曳,清朗明洁,楚楚动人,有一种撼动心魄的诱惑。

爱茶人心中都有一个遇见美好的梦。数不清的概念和看不透的价格增加了选茶的难度。一片叶子的背后,不仅仅是茶多酚或添加剂那么简单,产地、环境、品种、口味,甚至品牌,一片叶子缠绵了多少人一辈子。

五一小长假,好友韦超良从山东潍坊返乡,一边回家省亲访友,叙旧话新,一边收茶制茶,备足货源。受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直到谷雨后才自驾还乡。忙碌了一阵子,自然相约茶叙一番,品的是他带的新会陈皮,这陈皮,厚积岁月,皮色黑褐,香气浓郁,言之亦茶亦药,有理气、健脾、舒肝之功效。“长年做茶叶生意,不带点没喝过的好茶尝尝?”同来的强兄把陈皮不当茶,半开玩笑冒出一句。“千年人参,百年陈皮。这陈皮存放了三十多年,很难喝到的。你要是说绿茶,哪里的茶有我们磐安好!”韦超良直性子,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以茶为生,品茶无数,茶之优劣,自然心中有底,“想喝好茶,趁着小长假,带你们去一个秘境里摘。”

秘境,韦超良的关子,一下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致,探秘和采茶,当晚就敲定了行程。

从县城到尖山镇斐湖村,车过里山房、菜山坞,一路从省道到县道,再到盘山古道,路变得越来越窄,村庄越离越远。车到板坑,只能徒步上山,古道久未整修,路面坑洼,野草萋萋,已鲜有人寻踪踏访,路边偶见丛丛茶树,韦超良却说,别急,上山顶再摘。林密路陡,蚊虫叮咬,访茶之路并不容易。然而,吸着高山清新的空气,采着红润酸甜的覆盆子,赏着雾气缥缈的茶山,困倦和疲惫瞬间消失。

顺着古道拾级而上,茶山间星星点点散布着身着布衣、头戴笠帽的采茶女,她们早晨四五点出门,到傍晚歇工,中午用点自带的熟食、糕点,穿梭于茂密丛林间,手指不停地在茶尖上跃动,腰间竹篮浅了又满,满了又浅,装不下了,摊在塑料薄膜上凉一凉,免得茶叶发热变质。上万次的重复才诞生一斤茶——这还是在熟练工的前提下,每一朵鲜叶都渴望完美地重生,被折叠,受挤压,做出来的茶味道就不一样。

品茶的闲适与采茶的艰辛,实在是两种境况——这在我饶有兴致地采摘了几棵茶树后,体悟更深。不到半小时,全身汗水涔涔,手酸背疼,腿脚发麻,苦笑着捶起腰,采茶的动作慢不说,还采得凌乱,长短不一,老嫩不分,惹得同行好友一阵嫌心:“你采的茶,卖相不行,只能自己吃。”

而超良之妹超群,或许是制茶世家的缘故,手艺高出一筹,只见她双手并用,上下翻腾,大拇指和食指准确地将茶青捏住,用力一提,手腕一甩,鲜嫩的芽叶便落入茶篓,这双丹青之手到底灵巧,配上手机播放的妙曼轻音乐,一幅采茶图便定格在林海间,这番难以言喻的和谐,让我不由自主地摄入手机镜头。

好茶总是长在险峻之地,悬崖边、乱石旁,韦超良敢于挑战,冒险攀援也要摘下,他称这些茶为“顶尖茶”。茶圣陆羽在《茶经》里提及“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苏轼《病中夜读朱博士诗》诗云:“崎岖烂石上,得此一寸芽。”越是历经烂石恶劣环境的磨练,越能产出好茶。三十多年的贩茶生涯,韦超良心里早已有底:以青山翠壑作伴,与清风云雾为侣,在烂石砾壤扎根,如此优越的茶树生长环境,其茶之品质自不待言。“我既卖茶,也爱品茶,这么好的茶叶,长期荒废在山里,实在不忍心。”在韦超良看来,山上土质肥沃,周边没有居民,茶树不施农药化肥,加上地势高,受虫害侵扰少,品质自然卓越。

“山上茶树至少有五六十年历史。”外行人真有点看不出,韦超良解释,这山海拔有八百多米,气候寒凉,昼夜温差大,茶树生长缓慢,加上云雾缭绕,紫气氤氲,湿度和雾珠环侍左右,芽叶肥壮厚实,色泽明丽翠绿,茶多酚、儿茶素、氨基酸含量特别丰富。对这座山,对这方茶,韦超良心心念念,情有独钟,不是疫情受阻,他早已是山中常客。

问一位采茶老婶,这茶山还真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垦山种植的,开了好几年,种了好几年,后来因为路途偏远、管理跟不上,渐渐荒芜失管,那些速生速长的林木便盖过茶树,这些茶变得自由散漫,按着自己的生命节奏,不急不躁,不紧不慢,自在地生长。这片茶园,连同当年集体化时那段垦山种茶、激荡人心的故事,一起沉积在山野和记忆深处。而那些零零星星散布在山岗上的老茶树,并非人工所植,风和飞鸟把茶籽播撒,汲取阳光雨露的精华,成就了爱茶人手中的一壶芳香。

好不容易摘满了一篓,嗅一嗅,茶香中融合着一股淡淡的果香。茶本草木,野樱花、桃树、藤李树簇拥着茶树,长久地耳鬓厮磨、牵手相拥,茶在林中,茶林相间,茶中有花,花香茶海,这山野茶便拥有了清野芬芳的秉性。磐安是陆羽《茶经》中写到的“婺州东白”的主产地,当年被列为朝廷贡品,这云雾高山的姿颜和味醇形美的气质成了磐安茶高贵的理由。

过秤、摊凉、结算,采茶女一天的辛勤便告一段落。韦超良以高出普通茶五倍的价格收购了这批山野茶,而后制成“依山私房茶”,这茶年年有人惦念着,韦超良从采摘挑拣到加工包装,都是自己把关监管,好茶需要用心采、匠心制。我们就餐时,韦超良还在亲手制作我们采摘的茶叶,“每个炒茶师傅都有自己的手感,对茶叶每个状态的感知会更灵敏,人工炒制虽然比机器成本高,但更有老底子的风味,色形味更能做到位”。经过杀青、筛拣、揉捻、成型、提香、烘焙等一道道工序,青叶渐渐褪去青春的色彩,走向成熟,变得深沉。韦超良拿出一小撮乌绿的茶叶,形呈条索状,叶叶相勾挂,表面附着细毫,看上去素简、沉稳,这令我想起了杜拉斯在《情人》中的经典台词:你在年轻时很美丽,同那时相比,我更喜欢你现在经历沧桑的容颜。人与茶,青春过后又是另一种绚烂。

用完餐,每个人面前已摆上一杯香茗,卷曲的嫩叶在滚烫开水中徐徐展开,摇曳生姿,叶底翠绿素净,茶汤淡雅清逸,嗅其香,抿一口,有一丝鲜爽苦味。再品,便有丝丝回甘,这滋味到底是什么,一时说不上,整个山野的气息,还有那桂、果、蜜、兰融合的芳香,就氤氲在茶盏里。闭上眼睛,贪婪地猛吸几口,那个通体舒畅,那个自在放松,怎一个“醉”字了得。

每一片叶子都在高山深谷浴过风雨云雾,听过鸟语虫鸣,饮茶,不只是解渴和去乏,那慢慢吐露出的香味、苦味、甘味,一如人生经历的种种滋味,永远有品头,永远品不到尽头。此刻,我的杯子里,那浮动的叶片上,有着我这一天的喜悦、汗水、感动和期待。

想起茶城茶店里那满袋满罐满缸的茶,其中凝聚着采茶女、制茶工多少的艰辛付出,正所谓“点头初尝苦茶苦,挥汗再品香茗香”。韦超良要我捎回的几两新茶,虽说不一定卖得起高价,在我却是爱不释手的尤物。

金(华)台(州)古道始于斐湖,终于天台县境,全长6公里,是古时两地往来的交通要道,如今,交通变好,曾经人来客往的古道变得寂寂寥寥。林木葱郁,片石铺路,一路的绿层层叠叠,汪洋恣意,不时有山花野果夹道,茶树这里一棵、那里一丛,在林木间探头探脑,捉着迷藏。蜿蜒而上的岭就是创旗岭,这里高海拔、多云雾、有机质,恰恰顺了茶叶的意,遂了茶人的心,与世无争享天华,隐居山野气息长,这真是一处远离尘嚣,独居山野,自然精华的茶园。山再高、路再远,为了这一叶,我心甘,我情愿。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种好茶。亲手摘的,匠心制的,口味合的,全程见的,无需广告的——这茶,就是我心目中的好茶。

“惠而不贵,优而不忧”,端着茶杯细酌慢饮,我若有所思。好茶并非都是高价,那些天价茶无论怎么优质、珍稀,普通老百姓只能望而却步、闻香生忧。走进创旗岭,做一个氧吧里的茶农,接受山野慷慨的馈赠,在那里遇见知心一叶,心无忧,味淡然,幸福而无憾。

一纸风行你我同行

开启一趟磐安人文之旅

作者:陈新森

编辑:陈蓓蓓朱啸宇

审稿:胡东平

签发:孔云生

微风徐来成风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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