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钞之夺舍1

幽冥钞又来了,有鬼君看了三遍,有些地方还是不明白。所以,所有情节上的疑问,别问我。

儿子高大英挺的背影拐了个弯,消失在教学楼走廊的尽头。

葛凤英站在学校门房间的玻璃顶棚下,听到门卫热情的问询:签了?

签了。

签了哪里?

他最想进的学校。

自己手里握着的,是刚签的高中入学协议。

儿子陶子杰长得帅,成绩又好,非沪上高中的“四大”不读。可是全上海的好小囡都瞄牢的名校,就那么容易进去?八仙过海,各有神通,着实令人捏一把汗。

这下总算尘埃落定。她心里满涨涨的,身子却脱了力,慢慢地走出校门,想找个人好好说道说道。

空气中弥漫着樟树的清香。水泥地上落了不少深紫色的小果子,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呵,又快到初夏了。

儿子小时候最喜欢踩这个,蹦蹦跳跳,运动鞋底的缝隙里,总会嵌着一两粒……

葛凤英开了车门,扶着方向盘,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老公还在浙江谈生意,说好了这个星期都回不来。不回来也好,家里清净,也干净。省得看他的冷眼,到处都是香烟的糟臭油气。

她想维系这清净和干净,却难以如意。男人的心意就像一根芦苇草,芦苇荡里最傻的白老鸹才会把鸟巢系筑在上面。小时候划着船在湖里穿梭,她看得多了。没想到如今,自己倒做了那只傻鸟儿。

她拿出手机,翻翻日历,他周一出门,今天,是第四天了。

明天,是第五天。他的药,还够吃五天。除了治疗心脏病的常规药,每顿饭餐后一颗的生酵素胶囊。那个女人的建议,他言听计从,分药的活儿,却是我来做。我来就我来好了。自己一个人坐在餐台前,慢慢地分。家里黑黢黢的,厨房的那盏宫灯拉低了,直垂到眼前。她隐在光亮的背后,凝视着白纸上的药粉、药盒。你是多想恢复青春啊——谁还不曾年轻过呢?

电话铃响了。——成全了你的潇洒和冒险,成全了我的——碧海蓝天……

手指在屏幕上滑过,她想,这铃声必须要换了。

四月的傍晚,是一年中费常舫最喜欢的时间。

因为木叶的香气,温和的暖意;也因为清闲。

四季中最舒适的辰光,令人心平气和,怨念少,生意就闲。正适合做一些扫尾的档案工作。

他打开阁楼的门,扑面而来,一股陈旧的樟木味道。去年新换的高端防盗门,最新款的指纹锁,替代了破损的木门和那把嵌银莲花的老铜锁。老锁仍在,他用强力胶粘在了门的正中。每次进门,先用铜钥匙打开,再去刷指纹,像一个郑重的仪式,有用,没理由。

进门沿墙四壁,都是一色带抽屉的樟木柜子,中药店的式样,依屋檐高低而设。只在老虎窗下,摆着一张书桌,除了台灯和笔墨,还放着一台苹果电脑,昨天刚写完的几片竹简,散放在一块墨绿色的毛毡上。

事主:张秀芬,女,37岁。被弃失恋,烧炭自尽,怨气扰人。

处理:渡魂。

工具:莲灯,莲芬,同心结。

参与人:曹建设(男,被扰),周欣怡(女,承魂)。

影响等级:甲级

经手人:费常舫。

他拿起这枚薄薄的竹简,摸了摸上面的墨字,早已干透,还是习惯性地吹了吹,拉开一个抽屉,插了进去。里面已有厚厚的一叠,像老式图书馆的藏书卡片。

抽屉上的铜环凉凉地沁入掌心。手掌按在柜子上,感受着里面暗暗涌动的阴冷之气,每一粒灰尘都在蠢蠢欲动。

单位早就无纸化办公了,自己居然还用竹简。一时间费常舫有些恍惚,今夕何夕,这是一个多么古老的职业啊。改朝换代,山河巨变,居然能还有这样一间屋子存在,多么神奇。

他回到桌前坐下,启动电脑,开始整理资料。信息时代,数据为王。慢慢来,这片片竹简,册册古书,都会搬家到一个小小的硬盘,储存到云中。

突然,他想起什么,停下打字,打开桌上的桃木盒子,里面的竹简只剩下寥寥几片。

什么时候,该去拜访一下刘篾匠了。

小叶,你一定能帮她的。上次我神经衰弱,你配的香精,可管用了。凤英她是我好朋友,我可是穷讲你好话的。

姜太太——叶迦看着眼前的两个养尊处优的中年女子,你们后面坐,喝杯茶,慢慢说。

小叶的茶很不错的。姜太太扭头对葛凤英说,上礼拜我打电话叫你跟我一起来,你还不肯,知道你儿子出息,自己更得保重不是?没的便宜了外面的小妖精。啊呀哦,看我瞎讲吧讲。

葛凤英牵牵嘴角,扯出个笑容,没说话。

她倒是不着恼。小叶却冲她微微一笑,有些无奈,求她理解的样子,很贴心。

这家卖化妆品香精的小店,名叫“迦叶”。打自踏进来,她就觉得心神安宁了不少。这个扎马尾的小伙子,人不错,声音也好听。

撩开低垂的布帘,后面是间小小的茶室,榻榻米,矮几,蒲团,汉砖花器里,一高一低,种着两丛金钱菖蒲。小时候,她在山里见过。

黑陶炉上垛着纯铁的茶壶。

这位是葛太太,丈夫做大生意的。跟我一样,睡觉不踏实。

姜太太你最照顾我。叶迦泡好茶,递给两位太太,又在陶炉的木炭下,埋了两片香木,房间里幽幽飘开一股淡淡的醇和的芬芳。

葛凤英捧起茶杯,啜了一口,是雨前的绿茶,入口清淡,却有着绵长的后劲,苦而且香。

小叶啊,你帮凤英想想办法,她呀,太操心。

不赶时间,慢慢说,叶迦往壶里加了水,陶炉里添了碳,凝神去看葛太太。

三十五六的年纪,眉眼温婉如画,皮肤白皙。也正因为这白,眼眶下的两团青色格外醒目。

她穿一件灰色的薄羊绒连衣裙,配着大东珠项链,耳环和戒指明显是一套。比起姜太太闪闪亮的钻戒,别有一种内敛的奢侈。

端茶的手,白皙修长,指甲上涂着珠光灰色,骨节微微有突出,看上去很有力。

我以前做过农活的,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太太。她好像知道叶迦在想什么,开口道。

这是她进门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很轻,有些小女孩子的嗲。

那时候,头碰着枕头就着,叫也叫不醒。多好。她叹口气。

葛太太有什么心事?或者压力?

沉默。

姜太太难得没有接口,过了一会儿才说:上次你帮我配的那个,凤英她可以用吗?就是睡不着。

叶迦注视着葛凤英:仅仅是睡不着?

她抬眼,闪过一丝惊疑,不,惊惧。

一双凤眼,很美。垂下眼帘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没有化妆。

小叶——叶迦没等姜太太开口,忙道,我试一试吧。葛太太几月生日?

四月。四月二十七。

快到了嘛——

暮色苍茫。

程静娴站在店门口,二楼的小平台高高在上,看隔壁的青鸟咖啡店,一清二楚。每天的这个点儿,费常舫总会到店里帮帮忙,让店员从容地吃顿晚饭。

她看着他。

白衬衫。春夏,他只穿白色的衬衫。那料子她摸过,是上好的埃及棉。纽扣领。不用看商标,也知道价值不菲。但他挽起袖子,套上黑色牛仔布的围裙,也就跟普通的店员小哥没啥两样。

其实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更帅。她抿嘴微笑。

板寸头,英气勃勃。

那头发硬硬的,她也摸过,扎得手心痒痒的。就一下。

他说:男人的头金贵,不能被女人摸。

那时他坐着,向后一仰,躲开了她的手。

她站着,正好俯视他的脸,亮亮的眼睛,笑起来洁白的牙齿。就在她的胸前。

她想,亲一下的感觉,不知有多好。但只是笑笑,手落下来,拍拍他的肩膀:丝绸一般质感的埃及棉,闪着软软的光泽,尼罗河的柔波。

看见静娴靠在栏杆上,费常舫右腿后撤,左手横在胸前,右手伸出挥了几个圈,行了个欧式鞠躬礼。

她还了个飞吻。忍不住格格地笑起来。

再贵的租金,也值。

院子里的灯亮起来,她看着费常舫进进出出地忙碌。头顶上仿佛有层金色的光晕。衬得面孔分外柔和,原本,那张脸线条有些硬朗的,剑眉星目,她笑自己怎么会用到这个词。记不得是哪部电视剧了,男主一出场,女主发现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心中独白:好一位剑眉星目的英雄少侠——汗。她一下子想到了费常舫的眉眼,自此不忘。

胡思乱想中,她目光扫过院子,突然,眼神一滞,香樟树下的位子,坐着一个女人。

那张苍白的面孔,像是嵌在暮色中。

灰色的羊毛裙,直摆,宽松,是因为人瘦,瘦得一双眼睛格外醒目,还有捂着绿色矿泉水瓶子的手,笼罩着蒙蒙的雾气,隐藏在黑暗中,越来越浓。

老裁缝看着外孙女。

外公,侬吃呀。蛋糕蛮好的,也不是很甜,健康。

健康的东西能好吃喽?老裁缝吃了一口,费常舫店里的吧?

程静娴笑了,侬尝得出来?嘴巴蛮刁的嘛。

侬呀,人家做生意,别三天两头去打劫。都是邻居,他给还是不给?

他靠这个赚钱?程静娴摘下蛋糕上的薄荷叶子揉搓着,这都是小钞票。

老裁缝不吱声了,打开锁边机,哗啦啦响了起来,半晌才道:小铜钿也是钞票,积少成多不是?他那个大钞票啊……得有缘法。

什么缘法,外公,你那是老黄历了。昨天他还说,现在戾气这么重,生意好得不得了,守株待兔都能撑死。

老裁缝停下手里的活儿,眼睛翻了翻,从老花镜的上缘看着外孙女:侬的店子赚还是赔?撞过来几只戆兔子?

我呀,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还别说,现在有钱又有品味的人,还真不少。

老老实实做人家。侬个品味——

晓得晓得了。我就是给费常舫帮个小忙,不会乱来的。喏,买了白斩鸡和糟香螺,你等会儿收工回来吃饭,老酒咪咪。

常爱国这几天不在家?

他?程静娴笑笑,去香港了。她提起蛋糕盒子,剩下的我给妈送上去。

侬妈在楼上。

程静娴推开门,就看见她的背影,不,剪影。

没有开灯。屋子里黑乎乎的,窗外是藏青的暗夜,她坐在窗下的绣棚前,腰背挺直,像一尊凝固的石像。细看,她的双手在动,一只上,一只下,在绣。

妈——我开灯了。

那双手停止了动作。

灯亮了。一只手举起来挡在了面前。

我带了蛋糕。费常舫送的,你喜欢的。

他要什么?

长长绣棚上,蝉翼般透明的薄纱,一只眼睛。哦,不,不,是眼睛一般的香樟落叶,几粒暗紫的果子,堆聚成一只瞳孔。不,不是一只,每隔十公分,就有一只,像连环画,眼睛由闭到睁,最后如金刚怒目,眼角悬着一滴鲜红的血珠,再聚一聚,就会滚落下来。

你绣什么,就是什么呗,他哪里有的挑?

梦,一定是梦。醒一醒!

葛凤英对自己说。但意识仍像扔到水里的石头,向着黑暗的深渊,沉下去。

卧室里氤氲着奇异的香气。

她沉沉地睡着。

好久没有这样酣畅的睡眠了。婴儿一般。

婴儿有梦吗?

在青田村的山下。

她还只有十七岁。高中读不下去,只想着约会,他说过,要考上名牌大学,带她出去,去杭州,去上海,去外面的世界,过好日子。

明枫,苏明枫。他就是在四月的那个晚上亲了她。

她在他的怀里。软得如同湖里的泥。踩下去能从脚趾缝里溜出来,最柔软的绸缎一般的泥。

那种酥软再也没有经历过,同陶勇德做爱,每次她都像一张紧绷的弓,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

后来,她选了生日的那天。洗了澡,涂了花露水,在香樟树下等,等自己软成泥,化为水,没想到却成了惊弓之鸟。那是——那是,千禧年前……那一年,什么都怪怪的……

不,不,不要这样。

好,不要就不要。你想要什么?有个声音在耳边私语。

我想让他死。

死,还不容易?死在哪个女人的身边?

无所谓。只要他死。

她不能坐以待毙,等那个小妖精的喜讯,夺走她和儿子的一切。儿子,她的又高又帅又聪明的儿子……

游荡,不,飘荡,像雾气,原来会飞是如此自由自在。她舒展双臂,双脚一顿,就升到了半空,四周有风,吹过香樟木的风,闪烁着灯光的风,拂过那块刻着篆书的木匾,何樟园。

樟树何年种?

今夕何夕?人到中年,你可是怕了?怕老,怕死?你的心脏不好,不会忘记吧?那颗心是搭过桥的,奈何桥。

斩断这座桥————原来,死亡是这样来临的。

一个人,静静地躺着,胸口剧痛,看得到他面孔上的青筋和冷汗。白色的枕头扔在床下,原木的一米八的大床,敦敦实实纹丝不动。床单皱成一团。如同刚刚经历过一场酣畅鏖战,房间里却没有女人。或者就是病痛挣扎的现场,与香艳无关。

这家酒店的床品质量很好啊,白色的暗花贡缎,柔软顺滑。只是裸露的肉体,煞风景。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身体了。高高在上,浮在空中,审视。定格。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嘴巴张得很大,呼叫,又发不出声音,嗬嗬嗬嗬,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卡住了,那只手,是她的。

她想笑,呵呵,据说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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