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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禾子
我的故乡是章丘南部山区的一个小村,它小到包含在相邻的一个村庄里面,但它有自己独特的生命印记,它的名字叫“相峪口”。
印象中,小小的相峪口总是躺在山谷里睡觉,任凭泉水敲着清脆的鼓点,清溪迈着缓缓的碎步,挑担的老农悠悠地哼一句老戏,几只肥大的花梨鸡,受到黄鼠狼的攻击,发出“噶嗒,噶嗒”的惊叫。
蝴蝶拎着长长的飘带轻盈飞过,却与孩子撞个满怀。地上的绵羊,梅花鹿,骆驼,一并走到天上了。穿枝的蜂鸟,溪里的小鱼,小虾,蝌蚪,山坡上吃草的羊群,各样的象形云在蓝天上流淌。风拂来阵阵香气,大山深处,奇花异卉,野果云云,化作我舌尖上的一缕乡愁。
“云彩向南,一溜发蓝”,暮春的向阳坡上,灌木丛中总有一种花,开在故乡蓝里,开在群芳之后。她摇曳多姿,或白或粉,酷似桃花,又比桃花娇艳,更像少女两颊的胭脂。折下两串粉嘟嘟的花枝回家,插在绿色的百脉泉酒瓶子里,不一会儿就会招来大人的说教:“恁可看看,捏个不爱惜花的,折了她,秋上,怎么长赤李子给恁吃?”
向大人保证再不折花后,一首略带忧伤的小唱传来,与赤梨子花一样让我着迷。
“赤李子花,一簏簌,俺娘教给俺织绒布,大嫂嫌俺织滴稀,二嫂嫌俺织滴寐,三嫂过来裂了机,娘啊娘受不滴,备下那骡马送俺滴,送到俺柳树行,俺和俺娘哭一场,送到俺柳树北,俺和俺娘哭到黑......”
瓶子里的花渐渐枯萎了,山坡上的花也在慢慢合拢。夏末秋初,小伙伴们漫山遍野地寻觅赤李子的果实。拨开荆棘,草丛,绿叶掩映下,白灵灵、淡黄,通红,酱紫的,一串串饱满的赤李子果,探出圆溜溜的小脑袋来,令人惊喜。摘下一颗熟透的赤李子,奇异的清香扑鼻而来,迫不及待咬一小口,酸酸甜甜的滋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头。
小时候只知道赤李子的果肉酸酸甜甜,很好吃。却不知她的果仁能润肺滑肠,治疗浮肿,竟有下气利水的本事。后来才知道这种小野果山西人叫它郁李,山东人叫它赤李子,相传康熙皇帝因钟爱赤李子,钦点为贡果,曾六百里加急快马送到皇宫。
故乡的云时高时低,忽团忽尖,永远变幻着。当褡裢山头上,眼看着那朵八爪鱼般的象形云掉下来了,山野上与赤李子相媲美的一种叫“托盘”的野果熟透了。托盘,是仙女捧出的碧玉盘吗?还是麻姑献寿的极品供果?托盘,浑圆的大叶子间挺出细长的杆子,杆子上几个绿瓣结成的盘子里盛着由珍珠似的红色小颗粒果攒成的果实,红盈盈的唐时美人一般,大大方方端坐在时间的萼盘里,那红在现实中永远调和不出,看一眼就口舌生津,垂涎三尺。当靠近她采摘时,一阵浅浅的刺疼袭来,手一晃动,聚合在美人发饰上的小珍珠便摇落下来,洒落在草叶上,风干的酸枣上,扎刺的枝子上,折枝到手的果实只剩了半边。把这不容易多得的软软的红粒粒塞进嘴里,抿一下嘴,甜甜的,却甜而不腻,丝丝如泉意,沁入心扉。
清新山野,百卉争相诠释欢乐之时,怎学那“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的竹子呢。我开花,结果,且自立自强。原来托盘四周的这些绒刺,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小小的植物,也仿佛通性灵,她深信自身的美丽会引来摧折,美味的果子会迎来采摘,只好为周身筑起一道带刺的藩篱。
后来学了鲁迅的一篇课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面写到了一种叫“覆盆子”的野果,与老家的托盘很相似,原文这样描述:“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葚要好的远。”我惊喜地发现这不正是说的托盘吗?
多年以后,我的一篇散文《青汪山旧事》侥幸在纸刊发表,去年又入选乡土文学,里面提到这种野果子,我把它写作“覆盆子”。一位博学的文友读了我的文章后,给我指出:鲁迅笔下的覆盆子是树莓,你描述的这种果子应该是茅莓,她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红梅消”。我对这位文友肃然起敬,心存感激,并对自己囫囵吞枣的学习态度感到羞愧。
后来我专门查找了有关于茅莓的介绍,那些悬着钩刺的茎叶,能解毒、杀虫,而用托盘根泡酒,外用涂抹,能活血化瘀,治疗跌打损伤。惊叹于这小小的托盘,竟也浑身是宝。
故乡的云有时萌萌的,你看那金鱼云,怎么看怎么像个抱着水草的小娃娃。山洼里那朵机灵的小猴云,仿佛在瞅着小村里还未熟透的桃子,伺机以动的感觉。最萌的属长在山坡上的“娃娃拳”,她平时青青,熟时红红,果核由绿变黄,由黄变红,每颗果实里又包裹着两三粒分核,凹凸有致,很像婴儿的小拳头。熟透了的娃娃拳水份极少,吃起来干瘪瘪的,却总有甜丝丝的余香,让人回味。
有时,我天真地想做天空中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故乡的波心。夏日湿润的河滩上,一蒲蒲绿叶子里点缀着红色的草莓状小果子,我们管她叫“蛤蟆眼”,那果子味道平淡,但那新绿中的一点红,是那么醉人,一条小河淙淙流淌,经历了河泥的滋养,蛤蟆眼星星点点,恍兮惚兮,似梦非梦。
故乡的云是弹着琵琶的飞天女神,是撑着油纸伞的白娘子。她们在天空飞舞,去留无意间,忽然投身于大地。
故乡的土地上一种叫“姑姑娘子”的野果,是故乡哪一朵云融化的呢?她的茎上挑着一串红色的小灯笼,温柔多情。剥开一层灯笼皮,将她送入口中,轻轻咀嚼时,只觉有细小的籽,伴酸酸甜甜的汁液咽下,不觉又想吃下一个。等到吃得差不多了,还要摘一兜带回家,用针线串起来,挂在门前当风铃。
故乡的云多姿多彩,故乡的野果各种各样,还有形似野葡萄,名唤“胭泪”的野果子。我非常怀疑她是古书里的女子滴下的眼泪,她比葡萄小的多,一开始是翡翠色,成熟后是胭脂红,熟透后紫黑紫黑的,是瀛汶溪女神的眼泪吗?那时小溪已变得羸弱,要一点点与小村惜别。那时大人们上坡抓药,回来的筐子里,经常会找到胭泪的身影,味道我没怎么记住,倒是这个浪漫的名字我还记得,当然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呢?
故乡最奇异的一种野果属“柘子”,它的味道不仅特殊,柘子木还能车珠子,制作成精美的手串。“南有檀,北有柘”,柘木极其珍贵,柘子好吃,木太少,它藏匿芳踪,吸风饮露,不急不躁,就像小村缓慢流淌的岁月。
远走他乡的你啊,是否依在想家?那蔚蓝底色里漫天的流云,那遍野红透的酸枣,像故乡人一样朴素,执守,它们在秋天里默默守望你回来。
而你是故乡的一片云,偶尔在天边飘过。还有一棵花树,在我内心里已芬芳了三四十年,请允许我在此把它回忆。
在小村西头,黄家峪的脚下,于家林子墓地西北处,有一棵约四五米高的杜梨子树,树干灰白,风摇着飒爽的叶子,亭亭玉立,每到三月,一树洁白的梨花飘然而出,小鸟在枝叶间唧啾,蜜蜂飞来飞去。
某一天,你发现花朵不见了,叶子也稀疏了,露出一树圆小可爱的果子来,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儿时的小唱渐渐袭来“棠梨子树,棠三棠,棠梨子树上盖瓦房,一座瓦房没盖齐,叮啊当啊滴就来娶,头里是花花轿,后头是钉子床,钉子床上睡着个老娘娘。”
长大了才知道棠梨子树就是指的杜梨子,她开的那些花,白白净净的,素艳如花轿,钉子床,指的是树上那些大植筋,老娘子便是结的果子了,这首民谣生动地描摹了杜梨子树的花、枝、果,至今记忆犹新。
每次上学放学经过这里,对着满树的杜梨子果垂涎欲滴,却从不敢摘吃,总觉得墓地附近阴森森的,都要紧走几步。杜梨子果到底是酸是甜,还是涩呢?刚抬起头来,朝着故乡的芳香,问了云朵,一片如同银杏叶般的扇形云朵告诉我,杜梨子果味涩略苦。可在我心里,怎么总觉得她是甜的呢。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不知她是否安在,也是否安好。
壹点号浮生偷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