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特别喜欢一大清早去锻炼。每个礼拜有两天,他都要把手表上的闹钟调到四点半起床。他总是把震动调到最小,以免吵醒索兰。闹钟一响,他就悄悄爬起来,去浴室用冷水洗个脸,然后去厨房冲一杯浓浓的咖啡。
他很享受这样的独处时光,没有收音机,没有孩子们,也没有妻子的打搅。独自一人,聆听寂静的黑夜慢慢延展,踩上自行车出门,融入空旷的街道,乡间的街道。
起初的时候锻炼身体,是因为感觉到浑身不舒服。那会儿他觉得骨头、肌肉、关节,哪儿哪儿都烧的痛的不行。这种痛感越来越常出现,却没有一个医生能诊断出个所以然来。他和埃斯特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埃斯特跟他说了好几次:“这绝对是你的身体在向你传达信息。”
肯定是这样,可是是什么信息呢?他各种疗法都试了个遍,顺势疗法、正骨疗法、阿玉吠陀印度疗法,甚至土法接骨都没有放过,却一点都没有起色。
后来他又尝试去游泳,直到有一天他想起以前小的时候骑车在家附近的土路上转圈儿的情形。于是他跑去买了一辆竞技自行车,想要和风一决高下。
自那以后,他坚持一边在健身房锻炼,一边早起去外面骑车。一阵子下来,身体上的疼痛就慢慢减轻,消失不见了——老罗成功地用骑行的公里数对抗了病痛,并再也没有复发。
今天没有下雨,温度差不多十度上下,是个看日出的好天气。他匆匆干掉杯子里的咖啡,灌上一瓶水,从车库把自行车推出来,就着还未褪去的夜色飞身上车。
骑了差不多有十五分钟,就来到了乡间公路上。他差不多也热好身了,感觉浑身的关节都松弛下来,灵活了许多。呼气,吸气,左脚蹬,右脚蹬,其他的,都可以暂且忘记。
老罗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这样一圈一圈的循环往复上,渐渐地,就离感觉从肉身中抽离出来,逃离眼前的烦恼,那难以控制的、要冲进女性内衣店与它们亲密接触的迫切冲动:用肌肤去感受精梳棉,雪纺缎,蕾丝边,松紧带,用耳朵去迎接店员们用丝质的软纸包装内衣时候发出的沙沙声——内裤,胸衣,吊袜带,短睡裙……
每每幻想至此,老罗都会激动地双手微颤,手汗直流。只有在向着朝阳狂奔的时候,他才能把这些幻想统统抛诸脑后。
今天骑的是他最喜欢的路线,穿过茂密的玉米田。这个季节的玉米挺拔的很,形成了天然的屏障,田间自然留出一条小径。他无需探路,只需专心猛踩踏板,自由地要飞起来一样。
老罗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田间的风抚过他光滑的脚踝,晶莹的汗珠刚刚形成还没来得及滴下,挂在脸上就已经被风吹干。风吹的双眼有些疼,不由自主地不停地眨。
他一边暗地里骂那些不长眼的小飞虫老是往脸上撞,一边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太阳升起的方向冲去,不想错过它从地平线上跳出来的那一刹那,和铺面而来的闪闪金光。
沐浴在第一缕阳光下,老罗感到幸福,沉醉,尤其为自己一早起身锻炼所付出的努力所感动。在这一刻,他成功地把索兰,克莱尔,托马斯,工作,狂野酒吧,埃斯特和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抛在了身后,只有那砰砰砰的心跳,为身体里每一根血管补充氧气,每一块肌肉注入能量。
索兰睡得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搂老罗,往床上摸了个空。她打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一看时间,不过才六点十八。她这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二,老罗出门锻炼的日子。于是她又翻身躺下,想着还能再睡上个把小时。
然而醒来的大脑却不这么想,已经开始了辛勤的劳作。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看一会书,最后还是决定看电视算了。屏幕上射出的蓝光填满了整个卧室。她眯缝着眼睛调台,停在了新闻频道。
女主播们妆容精致,却面无表情,机械地一条条播报着时事新闻。索兰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脑子里还在琢磨今天在小学里要教孩子们些什么:剪贴画、识字、认水果。她想起孩子们刚学认什么是覆盆子果子的时候,弄的满脸都是果实流出来的红色汁水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她把电视静了音。里头一个西装革履,缩头缩脑的男人正木木地盯着自己。那男人的嘴唇不停地动,屏幕下方的字幕条滚动播着股市行情。她不耐烦地关了电视,趁孩子们还没有睡醒,下楼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她伸手打开厨房水槽上方的窗帘。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照进屋里,连灯都不用开。烧开了水,泡好茶,她站在水池边,一边看着外头的院子,一边小口小口地抿着热气腾腾的香茶。热水顺着喉咙流下去,立刻就唤醒了那些还在睡着的细胞。
这会儿她看见老罗回来了,把自行车放好,就又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不见。只听得车库的门开了又关的声音。他喘着粗气出现在厨房,见到索兰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窗户上见鬼了呢!”
“还说我,你呢?你就跟个脏了吧唧的蚂蚱似的!”
她笑出了声。老罗也笑了:“运动给我带来的幸福你是不能理解滴!”
她仔细打量着老罗,道:“你最近,瘦了好多……”
“骑车的时候我心无旁骛,锻炼效果比较好。”
她攥了攥握着茶杯的手,从角落里看着老罗:“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么?”
“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你突然练得这么勤励,总觉得……”
老罗想了想,擦了擦脸,说:“啊,还真有个事儿。我过生日的时候你送我的CD,记得么,MelodyGardot的。我都还没好好谢你。那里面有一首歌——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听了你就懂了——这首歌说的简直就是我。这感觉只有你能理解,你听了肯定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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